动画长片《Flow》讲述了一只深灰色猫咪及其伙伴的神秘之旅，它是 Blender 使命的体现。一个预算有限的小型独立团队，创作出了一部感动全球观众的故事，荣获 60 多个奖项，其中包括金球奖最佳动画奖，还获得两项奥斯卡提名。在这场采访中，电影的编剧兼导演金斯・齐尔巴洛季斯（Gints Zilbalodis）分享了 Blender 在电影制作中的关键作用。
金斯：我做过各种动画。最开始是手绘二维数字动画，但在制作了几部短片后，我意识到自己绘画水平欠佳，于是转向了三维动画，因为我可以进行建模，还能移动镜头。起初，我用的是 Maya，当时学校教的就是这款软件。
在完成我的第一部故事片《离开》（Away）后，2019 年我决定转用 Blender，主要是因为 EEVEE（实时渲染引擎）。我从 2.8 测试版甚至是 Alpha 版就开始使用了。虽然学习部分功能花了些时间，但实际上操作起来相当直观。《Flow》的许多动画师转用 Blender 都不到一周时间。
EEVEE 吸引我的地方在于，就连我的第一部影片《离开》，都是以播放预览的形式呈现的，那和正式渲染不同，更像是预览图。
我很高兴在 Blender 中发现了类似的工作流程，而且它更先进，让我能更好地掌控。速度对我来说至关重要，不仅是渲染速度，还包括文件处理、灯光设置以及整体画面的创建速度。我喜欢同时处理多个方面的工作，比如在设置镜头时，我也需要布置好灯光，因为灯光会影响镜头的摆放位置和场景的呈现效果。这就是 EEVEE 如此吸引我的原因。
我曾简单尝试过一些游戏引擎，但至少在当时，要在其中找到适合制作电影的工作流程非常困难。
而 Blender 堪称完美，它具备我需要的所有工具。
你能讲讲这个项目的制作时间线吗？
整个项目耗时约五年半。第一年，我以梦好工作室（Dream Well Studio）的名义撰写剧本、学习 Blender 并寻找资金，那是在 2019 年。
2020 年，我们获得了一些资金，我搬到了一个共享工作室，和其他使用 Blender 的艺术家及开发者一起工作。在那里，我结识了马丁斯・乌皮蒂斯（Mārtiņš Upītis）和康斯坦丁斯・维什涅夫斯基（Konstantīns Višņevskis）。
我最初联系马丁斯，并非专门为了水模拟，只是想看看他能在项目中发挥什么作用。但很快我就发现，他在水模拟方面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深厚专业知识。
幸运的是，项目早期只有我一个人，所以疫情对我们影响不大。到 2023 年全面投入制作时，情况已经稳定下来。
我为《Flow》制作了一个约一分半钟的简短样片，在其中我梳理了整个制作流程。从技术层面来说，它比较基础，但对测试制作过程很有帮助。之后我们制作了第一个预告片，不过从未公开过。后来，我们又制作了一个全新的预告片，用于项目推广。
2021 年，我们开始招聘概念艺术家并组建团队。还聘请了绑定师和开发者，让他们创建定制脚本，以简化工作流程，而我则负责制作动态分镜。
我们的拉脱维亚工作室规模较小，所有人都在一个房间里工作。团队总共有 15 到 20 人左右，但通常同一时间只有三到五人在工作，因为前期制作和后期制作由不同的团队负责。
我们有一个场景布置团队。我会在预览阶段设计出初始场景，他们再通过添加更多植物、道具和环境细节进行细化。概念艺术家绘制建筑草图，规划建筑结构，并将故事元素融入到环境中。
其他团队成员专注于开发工具。水在影片中占据重要地位，但所有水特效仅由两人负责。马丁斯此前一直在研究水模拟，并在 YouTube 上分享研究成果，但还未将所有内容整合起来。最终，他开发出了一款用于水特效的 Blender 插件。
与此同时，康斯坦丁斯负责处理较小规模的模拟效果，比如水花飞溅。他还研究了风格化毛发和羽毛的制作技术，进行着色器方面的工作。此外，他和其他团队成员一起负责绑定和角色建模。
2022 年，比利时和法国的联合制作方 Take Five 和 Sacrableu Productions 加入项目，负责影片的音效、角色动画及其他方面的工作。扩充团队，引入经验丰富的角色技术指导、流程技术指导，以及按照完善流程工作的动画师，这对处理影片所需的复杂内容至关重要。这是一次真正的国际联合制作。
影片于 2024 年在戛纳电影节的 Un Certain Regard“一种关注单元” 首映。
你是如何学习 Blender 的？
我在网上学到了很多知识，但身边有经验更丰富的人（康斯坦丁斯）帮忙也非常有用。他做了很多绑定工作，技术比我厉害得多，所以我可以向他请教。有时候，我在动态分镜中需要实现一些特定效果，比如让鹿呈螺旋状移动，他就会编写脚本来实现自动化。那还是在几何节点（Geometry Nodes）出现之前。
我自己不会写脚本，所以工作室里有人能帮忙简直太重要了。但学习是永无止境的，我仍然觉得自己对 Blender 以及其他很多东西都了解得不够。而且在这些长期项目中，有时你会忘记五年前学到的东西。
《Flow》完全使用 Blender 制作，并用 EEVEE 渲染。在 4K 分辨率下，渲染每一帧大约需要 0.5 到 10 秒。我们没有使用渲染农场，最终渲染是在我的个人电脑上完成的。影片没有进行合成，所有颜色都是通过着色器进行调整和修改的。
预览可视化的过程是怎样的？
在创建预览可视化或动态分镜时，我只求尽快完成。
这种方式能让我高效地探索创意。我绘画不太在行，所以预览可视化对我来说更合适。它速度更快，而且我喜欢频繁移动镜头。有时我会粗略勾勒出建筑的草图，但通常都非常简单。
然后我会把这些文件交给概念艺术家。很多环境概念艺术家也使用 Blender，所以他们可以导入我的文件。虽然他们通常会从头开始重建场景，但我的文件至少能提供正确的比例。有时，他们会在我的模型上进行绘制，而在其他情况下，他们会直接在三维软件中进行设计。
当他们把文件发回来时，我会让他们把资产留在原位，不要移动到场景中心。这样我就能轻松将所有内容重新导入，而且能完美对齐。
那么序列和镜头是如何创作的呢？
法国和比利时的动画团队为制作过程带来了很高的组织性。他们开发了更多工具和绑定方式来制作角色动画，还需要对场景进行优化，去除角色不会与之交互的所有资产，并进行彻底清理。不过，我并没有直接使用这些优化后的资产，而是将他们制作的动画导入到我更复杂的场景中。
在灯光方面，则由我独自负责。虽然有其他人负责不同的任务，但灯光工作只有我来做。这样的安排让工作更简便。
因为我自己承担了很多任务，所以处理包含所有导入内容的大文件对我来说更简单。在每个文件中，我都会对资产进行大量调整。比如在设置灯光时，我会针对每个镜头中的资产调整材质，让它们稍微变亮或变暗，以达到理想的效果。我知道可以通过库覆盖来实现同样的效果，但我还会在不同的电脑上工作，比如台式机和 MacBook。
在不同操作系统之间切换时，即使使用相对文件路径，链接的资产有时也会出现问题。为了避免链接损坏，我发现把所有内容都放在文件内部更方便。一些较小的场景压缩后约 300MB，而最大的几个场景压缩后接近 2GB。
或许我本可以找到更好的资产链接方式，但在制作过程中，速度是首要考虑因素。制作时间紧迫，所以我选择了最有效的工作流程，而没有去尝试其他方法。
想进一步了解《Flow》的动画制作过程，可以观看动画主管利奥・西利 – 佩利西耶（Léo Silly-Pélissier）在 Blender 大会上的演讲。
作为 Blender 2.8 的早期使用者，新的版本发布后你会进行升级吗？
我从 Blender 2.8 的 Alpha 版还在开发阶段时就开始使用了，并且一直在更新。我记得团队成员加入时，我们用的是 2.9 版，也可能是 3.0 版。
每次有重大版本更新，我们都会决定升级，因为那时团队人数不多，而且我们不共享文件。这样更安全，因为每个人都独立处理自己的文件，不存在文件链接问题。我们使用的最后一个版本是 3.6 版。随着时间推移，EEVEE 确实有了很大改进，但不只是 EEVEE，几何节点和其他功能也让升级很有价值。
当然，每次更新前，我们都会进行大量测试，打开不同的文件检查是否存在问题。虽然有些功能会出现故障，但总体而言，我们的工作流程保持稳定。
在早期团队规模较小时，更新软件不是什么大问题。但 2023 年所有动画师开始工作后，他们使用的是 3.3 版，并在整个制作过程中一直沿用。等他们完成动画制作，我开始进行灯光工作时，我把所有内容导入到 3.6 版中，也没有遇到问题。
制作过程中用到了哪些插件？
我们用了几个插件。其中一个是 GeoScatter，这是一款很受欢迎的散布插件，用于分布植物和其他环境元素。我们还使用了动画层（Animation Layers）插件，不过不是用于角色动画，而是用于相机设置，特别是创建手持拍摄时的晃动镜头效果。
我为静止镜头、原地行走和跑步分别创建了单独的图层。这样我就可以根据需要进行混合和调整。我觉得从那以后，已经有专门为这种工作流程开发的插件了。为了生成相机运动效果，我还测试过 VirtuCamera 插件。我尝试过通过四处走动来录制真实的相机运动，但发现这种方式不够精确。相比之下，我更喜欢通过关键帧和叠加不同类型的运动来实现。
在进行流体模拟时，我们有时会结合不同的技术，先用 Cell Fluids 制作大规模的波浪效果，再用 FLIP Fluids 添加细节。
我们还使用了其他工具，比如 Bagapie Vegetation Generator（植被生成器）、Bagapie Rain Generator（雨滴生成器）和复制全局变换（Copy Global Transform）插件。
你喜欢 Blender 的哪些方面？
我喜欢它打开文件的速度非常快。这看似是个小优点，但实际上节省了大量时间，也减少了很多麻烦。
EEVEE 很棒。而且，我喜欢它的高度可定制性。我创建了很多自定义快捷键，在我独自工作时非常好用。不过，等我们开始在工作室集体工作后，这就带来了一些问题，尤其是当我需要在别人的电脑上演示操作时。但我们还是找到了解决办法。
我也很喜欢网上丰富的资源。有大量的教程和工具，几乎任何问题我都能快速找到答案。
对于独立电影制作人来说，Blender 还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？
使用 Blender 的过程中确实遇到了一些挑战，但我们都解决了。
有些地方一开始不太容易理解，但只要用心钻研，就能找到解决办法。使用 Blender 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：遇到障碍，但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，就能找到出路。
我希望看到的 —— 而且我觉得这已经在发生了 —— 是 Blender 能更加专注于非真实感渲染（NPR）工作流程，这会很棒。进一步改进交互式和实时渲染功能也将带来巨大的好处。
在过去的六个月里，我没怎么使用 Blender，但我已经在筹备下一个项目了，并且打算继续使用 Blender。
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？
我从未在大型工作室工作过，所以不太清楚他们的具体运作方式。但我认为，如果你在制作小型独立项目，不应该试图照搬大型工作室的做法。相反，你应该制定一套最适合你和你小团队的工作流程。
就我们而言，我们并没有过度依赖概念艺术。我们直接在三维软件中对角色进行建模，还找到了跳过某些步骤的方法。我们很多人都身兼数职，思考如何简化任务，而不是为每项工作都设立单独的部门。
对我来说，同时处理镜头和灯光比把它们当作分开的步骤更轻松。团队规模较小让整个制作过程更加灵活高效。
在制作我的第一部故事片时，我围绕相对容易制作动画的元素构建故事。我避免了大群演和复杂的特效，因为归根结底，大多数观众不会在意某个内容制作起来有多困难。我认为电影制作人尽早与工具开发者合作很有价值，这样可以了解哪些内容制作起来有难度，哪些比较容易。这实际上能激发创意，而不会让人觉得受到限制。
讲故事有着无限的可能性，但有时限制反而有益。比如，决定只使用四个角色和少数几个场景，能促使我们做出更出色的创意选择。我喜欢的一些电影就采用了这种方法。它们不需要宏大的场面也能极具感染力。
话虽如此，我觉得在启动一个项目时，保持一定程度的无畏精神是必要的。如果我当初就知道制作过程会如此艰难，可能根本就不会开始。但正因为我没有完全意识到前方的挑战，所以就一头扎了进去，边做边解决问题。
